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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依稀忆上海

时间:2020-07-27 00:25来源:病中无聊,正经八百的书看不动,武侠言情之作又不屑读,幸有老友 作者: 点击:
病中无聊,正经八百的书看不动,武侠言情之作又不屑读,幸有老友沈 昌文兄不辞劳苦,从外地回来时总肩负一只中学生沉重书包给我送些我感兴 趣的读物来,慰我寂寥。雪中送炭,

     文章关联词:
病中无聊,正经八百的书看不动,武侠言情之作又不屑读,幸有老友沈 昌文兄不辞劳苦,从外地回来时总肩负一只中学生沉重书包给我送些我感兴 趣的读物来,慰我寂寥。雪中送炭,此情令人铭感。甚至病房护士也说:“董 老,你可以在这里开个图书馆了。”
 
S近他从上海带来--本奇书,是旅德学者钱定平先生编译、由辽宁教育 出版社出版的画册《海上画梦录》。说它是一本奇书是因为画家希夫是二十 世纪三十年代起在上海作客直到“二战”结束才离去的一个奥地利年轻画家。 —个外国人,年纪轻轻,千里通迢来到东方的这个神秘古国,能够摒弃绝大 多数西方人对中国人和中国社会习俗的自私愚昧、落后的先入偏见。他用他 独特的素描与漫画相结合的笔法,活龙活现地画出了当时上海社会的众生相, 生动而乂写实,表面看似幽默,实则悲天悯人,充满了对被欺压的中国人的 同情。但他毕竟是西洋人,正如中国人心目中的西洋人都有一只大鼻子一样, 从西洋人的审美观点来看,中国人也都是吊眼皮、小眼睛、塌鼻子、高颧骨。
 
但你看了他所画的这种形象,不觉其丑,也不感到“辱华”,反而感到又熟稳,又亲切。他最后有一幅画,把他笔下各色人等的中围人都围坐在一张圆桌边, 标题是“我喜欢中国人!“这是他的宣言,他的告白,他观察了在某些西洋人笔下的丑陋的中国人后真情的流露。这才是时下不少人称颂正的“中 国心”,比起反复出现在一些记者笔下的某些高等或外籍华人,他的情操要高 尚得多了。
 
西洋人记述、描绘和割析中国最代社会和中国人民特性的书籍不少,其 中有费正清、史景迁那样的公认汉学权威的学术著作;有近年来汗牛充栋的记者实录(这些多半是他们在驻华任期满后根据平时采访记录而敷衍成书的); 甚至还有更早的一个世纪以前传教士们的中国社会风尚和生活习俗的描写和 分析,毛姆等文学大师生花之笔写下的富有异国情调的小说。但洋洋数十万 数万字的巨著,在我看来都抵不上希夫的寥寥数笔,传神地勾画出了中国, 主要是上海沦为半殖民地后的实际面貌,中国人的求生挣扎,民族尊严的丧失和心理的扭曲。
 
希夫于一九三o年费上海,一直待到一九四七年失望离去,在这十七年的时间里,他以独特的写实和浪漫相结合的笔法所画的一百多幅漫画和人物速写,全面概括了当时半殖民地上海的风貌。他笔下的芸芸众生有囤积居奇并且脑满肥肠的奸商、趾高气扬的洋行老板、阿谀奉承的买办、卖笑的妓女舞女及后来的吉卜赛女、販夫走卒、黄包车夫和他们的克星印度“红头阿三”(这是香港传来的对警察的”尊称“”阿sir”,到了上海人的嘴里成了鄙夷之词,在挨了警棍之后,骂一句“触那‘红头阿三’”,多少满足一下阿Q式的报复心理)、末路王孙白俄、日本鬼子、美国水手和大兵、甚至东欧来的犹太难民……形形色色,无奇不有。
 
我一打开《海上画梦录》,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我在三四十年代曾零星见到过的希夫发表在当时少数几家英文报上的作品?这固然是一个原因,但主要的还是他的生花之笔,惟妙惟肖地把一个逝去了的时代从我们忘却的记忆中追了回来,再现在我们的面前。对我这个为时代潮流所挟襄、背井离乡已近五十年的老上海来说,不免由此引起许多触景生情的乡愁和怀旧。我对每一个来探望的朋友都介绍,你要从视觉感官上来了解旧上海吗?请读这一本画册吧。它带给你的感受胜读十本什么《旧上海内幕》之类的小报文章式集子,概念化、公式化和定型化的平庸之作。它们也许可以为你提供不少秘闻隐私的内幕,但究竟是道听途说还是实话实说就很难说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大部分作品都是按照相沿已久的黑ri分明的口径画出来的脸谱, 久读令人生厌。同样值得推荐的是编者卡明斯基为w集写的匕文。以-个足 迹没有到过旧上海的奥地利人写的分析上海社会背景的文章,其洞察力和深 度远远胜过西方的一般汉学家、社会学家、近代中国史专家。还有编译者钱 定平虽然出生晚了一代,所见旧上海已是孩提时代的模糊印象,但对上海社 会的了解深入细致和剖析鞭辟入里,却是后人无可望其项背的。
 
俱往矣,大江东去。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恐怕即将成为过眼烟云,湮没在 历史的长河中去了,再过二三十年,还有哪个上海人会有以前半殖民地吋代 的上海的记忆呢?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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